陷月山谷。

山谷之中，一片黑暗，山谷中的風呼嘯著，如猛獸怒吼一般。

活著的，也只剩下夢亦辰、洛子憶、韋無形三人。韋無形手下的那些魔卒早已被音刃擊倒在地。

“師叔，小心啊！”夢亦辰喊道。

“你就好好在那兒歇著吧，看師叔怎麽教訓他們。”洛子憶的手指如幻影一般在琴弦上撥動。

一道道音刃在空中回旋，被彈向韋無形那邊。

韋無形面對著這些音刃，臉色絲毫不改。只見他雙手一揮，硬是空手將音刃擊破。“哼，這些小把戲。這就沒了？”

洛子憶一驚，沒想到，韋無形的修為已達到如此地步，竟然空手接下了我的音刃，看來，是我低估了他。

“小心，師叔！”

洛子憶還沒回過神來，韋無形已經到他面前，出手就是一掌。洛子憶一瞬間彈出了百步之遙，呼呼，還好我用琴擋了一下，不然恐怕……

畢竟“紫宛”乃是上古神琴，相傳是女媧將所剩的補天石融於神樹無朽木所煉，無論從哪裏看都像是木琴，卻堅固無比。雖然韋無形修為遠超洛子憶，但也無法擊毀此琴。

“琴還挺硬，不過……還沒完呢！”韋無形又追了過來。

韋無形剛剛到洛子憶面前，“人呢？”

洛子憶突然出現在韋無形身後，連著六道音刃。

“嘭嘭嘭！”地上的塵土被震起來，一時間，塵土飛揚，什麽也看不見了。

未曾料想，韋無形在洛子憶身後再次出現，想要一掌將洛子憶擊向地面。

“師叔，在你後面！”夢亦辰大喊。

洛子憶猛地一驚，怎麽會？身體還沒轉過去，就被韋無形一掌打在肩上，向後退出數十步。

“小子，在六界之內，論瞬移的速度，還沒有人能比得過我的。”韋無形狂妄地笑著。在神、仙、人、妖、魔、冥六界之內，自從上古神界殞落之後，在瞬移的速度上，的確沒有人能與他相當。

我的速度已經很快了，竟然還有如此厲害之人，果然是人外有人，天外有天，這個人還真是棘手啊，洛子憶心想。只覺得肩上一陣酸痛。

他一邊退，一邊將琴扶正，繼續彈著，雙手一揮，一道巨大的音刃橫空而去。

韋無形腳下一蹬，從音刃之上翻了過去。

音刃飛向那頭的山崖，“轟！”頓時山崖上的石塊炸裂開來，飛沙走石，四處迸濺。塵土落定，山崖的腰部留下一道橫向的缺口，足以見得音刃威力之大。

眼看韋無形的手掌迎面而來，洛子憶急忙一掌接住。

兩掌相對，青色和紫黑色的真氣相碰撞，發出刺眼的光，照亮了整個陷月山谷。

“哼哼，小子，你是打不過我的！”韋無形另一只手也加了進來，紫黑色的真氣也向外噴湧。

洛子憶咬著牙，臉也被風吹得變了形，左手的手臂開始顫抖，洛子憶立刻把琴背到身後，右手也頂了下來。“咳……咳……”他從胸中湧出一口鮮血。

“師叔，快收手！這樣下去你會沒命的！”夢亦辰喊道。

“啊……啊……”強大的氣流將洛子憶的衣袖撕地粉碎，氣流螺旋而來，像一把把小刀，在他的雙臂上留下一道道口子。“亦辰……快走……我撐不了多久了……快走啊！”

“師叔！要走一起走，要死一起死！”說著，夢亦辰站起身來，拿起“嵐兮”劍，手中青綠色的光芒一閃，“我跟你拼了！”

夢亦辰幾步邁上前去，騰空而起，人劍形成一條線，旋轉著向韋無形飛去。

韋無形見夢亦辰飛了過來，急忙抽出左手來擋他。

誰知，就在“嵐兮”劍要撞到韋無形掌上的一瞬間，夢亦辰迅速向下一翻，一只腳貼地背身而行，接著，從韋無形身下，飄到他身體的另一側，回身就是三劍。

三道劍氣全部砍在韋無形腰間，韋無形猛吐了一口血後，立刻收了手，落到一旁。

洛子憶也被彈了出去，倒在地上。

韋無形半蹲著，右手捂著腰部，不時有鮮血從指縫間流出。他擡頭望向夢亦辰，眼睛裏充滿了殺氣，“這是……‘越嵐劍法’？你怎麽會……”

洛子憶心想，我剛剛沒看錯的話，應該是尋與歸師叔“越嵐劍法”中的一式——“峰回路轉”。亦辰這小子，什麽時候學的這些，還真是……既得了師叔的“嵐兮”劍，又學了師叔的“越嵐劍法”，有點意思。

“還算有點見識，知道我的厲害了吧！還不趕快自尋活路！”夢亦辰用劍指著韋無形。

韋無形又抹去嘴角的血，“你會又怎樣，就憑你也想殺了我？”

忽然，空中出現一片紅光，一只火鴉長鳴了幾聲便飛走了。

“什麽？”韋無形一驚，“這次就先放過你們！哼！”頓時，韋無形化作一團黑煙，也不見了蹤影。

“這就跑了？”夢亦辰笑道。回過頭來，他趕緊向洛子憶跑了過去，“師叔，你不要緊吧！”

洛子憶搖了搖頭，“並無大礙，只是些皮外之傷罷了。沒想到，你小子，還有兩下子。”

“嘿嘿！”夢亦辰笑著撓了撓頭，他拍了拍胸膛，“不對！”突然想到剛剛“魚龍草”掉了，掉哪去了？“師叔，你等會兒……”

他又摸黑在地上摸來摸去，找了半天，終於摸到了。現在，衣服破了，只好將“魚龍草”綁在腰間。

洛子憶也慢慢調息，真氣漸漸恢覆。

“師叔，我扶著你？”

“不必了，我沒事，我們快走。”

二人沿著溪水一路向上跑去。

他們剛走在山口，一縷陽光照在山崖的側面。原來，天都已經亮了，竟然折騰了這麽久。

“不對，你聽！”洛子憶忽然停下來。

“好像是打殺聲！”夢亦辰豎起耳朵來。“應該是來救我們的！”

“快去看看！”

兩人一出山，便看見一群士兵和魔卒嘶殺在一起，空中亂箭飛舞。

看盔甲的顏色，應該是越國士兵，還聽見其中一人喊著“保護公主、保護公主”。

夢亦辰這才望見慕容采柔，她怎麽來了？

“應該是越王派來的人！”夢亦辰說道。

“那還楞著幹什麽，幫忙啊！”洛子憶提琴就奔了過去。

“亦辰哥哥！”慕容采柔在遠處揮了揮手，笑著向他跑了過來。

夢亦辰見此地如此危險，急忙迎了過去。

慕容采柔目光中突然有些異樣，一把將夢亦辰抱住，轉了一圈。

“亦……辰……哥哥……我終於見到你了。”

“你怎麽來了？”夢亦辰問道。

“我接到一封飛箭傳書，說亦辰哥哥……有危險……我就回去找父侯要……了些兵來……咳咳……”她的手緊緊抓著他的衣衫。

夢亦辰臉上一紅，兩手張著，也不敢抱她，只得看著她緊緊抱著自己，“見到我這麽激動，我這不沒死嗎！行了，抱一會兒就行了，這兒這麽多人，又這麽危險，我還要去幫忙呢，快松開吧！”

慕容采柔抱得更緊了，使勁在夢亦辰肩上搖頭。“亦辰哥哥……我……還以為再也見不到……你了……”

“胡說什麽呢！我福大命大，怎麽會死？”夢亦辰忽然感覺肩膀上濕濕的，暖暖的，“你怎麽還哭上了，沒事，沒事。”他輕輕撫了兩下她的頭，嘴角掛起一絲笑容。

慕容采柔死死地把夢亦辰摟在胸前。

“聽話，我得趕去幫忙呢！”一邊說，一邊用雙手硬把她的細胳膊拉下來，將她的手甩開，就轉過身去了。

夢亦辰剛邁出一步，卻被慕容采柔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。“你還有完沒……”

當他再次轉過身的一刻，時間、空間、他的眼、他的心、所有的一切，都在那一刻寂靜凝止。

他，驚呆了——

眼前的她，跪倒在地上，面色淡白，嘴角還流著鮮血，淚水浸透了她的雙眼，她又笑了，“亦辰……哥哥……”

夢亦辰一下子擁了上去，將她抱在懷裏。只見，一支箭穿透在她的背上。“你什麽時候中的箭？”

他突然想起，就在她抱住他轉身的那個瞬間——為他擋下了那一箭。“為什麽這麽傻？別動，我這就為你療傷。”

夢亦辰的手剛擡起來，卻被慕容采柔的手握住，她搖了搖頭，“亦辰哥哥……不要……不要再為我……耗費真氣了……”

“不，我一定會救你的，對了，南衿師叔不是有‘洛神花’嗎？他一定可以治好你的。”

“亦……辰哥哥……別傻了，‘洛神花’那麽珍貴，他又怎會……答應用來救我……咳咳……”

“不，不。”夢亦辰拼命地搖頭，淚水早已從眼眶中溢出。

她的眼中也帶有一絲晶瑩，但她的臉上一直洋溢著笑容。“亦辰哥哥不哭……”她用手指輕輕抹去他臉上的淚水。“其實，我……早就知道……你心裏早已經……有吳國公主遙畫玉姐姐了……可我……就是喜歡你……”

“你明明知道你我不可能……還做這種傻事！你真是太傻了！”

“傻……也許吧……亦辰哥哥，也許我走不進你的心，但我只希望給你……留下……咳……最後的一絲記憶……”

夢亦辰閉上了眼睛。“這些天來，我一直把你當妹妹看待，可是……”

“這樣……就足……夠了……”她笑地更燦爛了。“遙姐姐人……一定很好……你也一定要好好……待她……”

夢亦辰咬著嘴唇點了點頭。

不知為何，她越是笑，他的心卻越是痛。

“亦辰哥哥……恐怕我們無緣……再見了……”

“不會的，不會的，你堅持住，我這就帶你回去！”

慕容采柔突然眉頭緊皺，咳嗽了兩聲，“咳咳……亦辰哥哥……你……可以叫我……一聲‘柔兒’嗎？”

“柔……兒……”他的淚水滴落在她的臉頰上。

她的嘴角露出最後的笑容，“嗯嗯……亦辰哥哥……我有點累了……”

“你不能睡！快醒醒！”

“亦辰哥哥……我好……冷……”

他緊緊地抱著她，“沒事，沒事的，我抱著你就不冷了。”他的臉頰貼著她冰冷的額頭。

“亦辰哥哥……這一世，柔兒……無悔……”

她帶著笑容，緩緩地閉上了眼睛，頭扭向一側，她的手從他肩上滑落……

“柔兒！”夢亦辰仰天長嘯。

天空中，頓時烏雲密布，電閃雷鳴，傾盆大雨落了下來。

他緊緊地抱著她，嘴唇顫動著，可一句話也說不出。柔兒，有我在，不冷。

大雨漂潑，從他們頭發上滴下，早已澆透了他們的衣服。

見洛子憶他們人多勢眾，剩下的魔卒便化作一團黑霧，消失了。

“公主！公主！”一個將領跑了過來。

其他士兵也跪在地上。

夢亦辰“唰”地一下子提起“嵐兮”劍，指著那個將領。“誰再靠近她一步，我就殺了他！”

那個將領滿臉無奈，“少俠，我們也要帶公主回去覆命啊！”

“誰也別想帶她走！”

“少俠，你這是讓我們為難啊。”

“別過來！聽見沒有，別過來！”夢亦辰撕心裂肺地喊著。

洛子憶走了過來。

“上仙，這……”

“將軍放心，我來勸他。”洛子憶說道，他又轉向夢亦辰。“亦辰啊，人死不能覆生，采柔姑娘如果還活著，一定也不願看到你這個樣子……”

“可她已經死了，為我而死！是因為我她才死的！”夢亦辰咆哮道。“要不是我她也不會死！”

“她救你，是為了讓你好好活著，你現在這樣，她又豈能安心？”

洛子憶長嘆了一口氣。

時間過了許久，他咬著牙說道：“師叔……我是不是很沒用？”

“亦辰……”洛子憶也不知道該怎樣勸他。

夢亦辰張開了五指，“嵐兮”劍從他手中掉落下來，他低下頭，沈默了許久。“你們……帶她……回家吧……”

他把她從地上抱起來，將她抱到了馬車上。“有勞將軍了。”

“多謝少俠。少俠告辭！上仙告辭！”將軍又轉向眾士兵，“我們走！”

他們一行人伴著馬車離開了。

夢亦辰呆呆地站在那裏，望著馬車漸漸遠去。

“亦辰！”洛子憶喊道。

夢亦辰從腰間解下包著“魚龍草”的衣布，向洛子憶扔了過去。“師叔，這是‘魚龍草’，是南衿師叔要的，你幫我帶回去吧！”

“你呢？”

“我……我想找個安靜的地方，讓我自己靜一靜。”夢亦辰像失了魂一樣說道。

“那好，等你想好了就早點回來，那我先走了，你自己小心。”洛子憶也轉身離開了。

夢亦辰雙膝跪在泥濘的地上，仰頭閉目。大雨沖刷著他臉上的淚痕。

“啊——”

只剩他的喊聲在山林之中回響……

碧城，沁月宮。

洛子憶走了進來。“大師兄，南衿兄。”

“子憶？”雁林緋還很是好奇，洛子憶師弟已離開多年，又為何突然出現在這裏？

“子憶兄，好久不見，倒是很想你啊。”南衿說道。

“子憶，這些多年，你都到哪去了？”

“我……我這一路游山玩水的，甚是快活！”

“你啊你，你是快活了，知不知道大家都非常擔心你？”雁林緋的臉上嚴肅之中又帶著一絲喜悅。“對了，你怎麽會來這兒？”

“是亦辰讓我帶來。”說著，洛子憶便把“魚龍草”從懷裏掏了出來。

南衿掀開衣布，拿起來看了看，點了點頭。“果然是‘魚龍草’。”

“那亦辰呢，他怎麽沒跟你一起回來？”雁林緋繼續問道。

“亦辰他……”

“亦辰是不是出什麽事了？”雁林緋眉頭一皺。

“那倒沒有。只有越國公主為救他……他心裏有點難受，想一個人靜一靜，就讓我先回來了。”

“沒事就好，沒事就好，那越王……”

“師兄還是改日再去探望吧！”

南衿看了一眼洛子憶，“子憶啊，你怎麽會去陷月山？”

“我？我也只是恰巧路過而已。經過陷月山時，發現常常有魔族之人出現，我便想看看他們有什麽陰謀？昨晚，我一直跟著他們進入山谷，就發現亦辰也在裏面……還有韋無形……”

“韋無形？那可是魔族的右護法，內功深不可測，你們二人恐怕……”南衿說道。

“是啊，我原本已被打倒在地，亦辰也受了傷，不知為何，中途韋無形便離開了。”

“反正沒事就好，如今‘魚龍草’已經帶回來了，這下越國的百姓有救了。”雁林緋長嘆了一口氣。

“既然……藥和話我都已經帶到了，那我也該離開這裏了。”洛子憶拍了拍衣袖上的塵土。

“子憶，你又要走？”雁林緋問道。

“這裏本不屬於我，我又為何還要呆在此處。”

“子憶啊，你我何時才能再相和一曲啊？”南衿將手搭在洛子憶的肩膀上。

“師兄，我還有話有單獨對你說。”

南衿望了望二人，笑著說：“你們說，我先走了。子憶，告辭。”說完，南衿便走出了大殿。

“子憶，什麽事？”

“師兄，經過昨夜一戰，我發現亦辰這小子不光是拿著尋與歸師叔的‘嵐兮’劍，他竟然還會師叔獨創的‘越嵐劍法’，尋與歸師叔離世這麽多年，可這又是誰教他的？”

“嗯……的確有點令人想不明白，我日後定會查清楚的。”雁林緋眼神中露出一絲狡黠。

“那師兄，時辰不早了，我也該走了。”

“子憶，那你什麽時候還回雲曦看看？”

“以後會的，我想你們了，就回去了。”

“別的話師兄也不多說了，你自己註意安全！”

“大師兄告辭！”

“子憶，別忘了回來看看啊！”雁林緋向遠處招了招手。

遠山盡處，唯飛鴻兩點，漸行遠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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